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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谷雨那边如今在焦头烂额地学着,而其实白余氏这块儿也有了事儿发生。白谷雨那个病秧子的二叔到底没撑过去这个冬天,拿汤药灌了五六年,最后还是在一个隆冬晚上悄无声息地死了。屋里燃着暖融融的火盆,但死人的身体还是冻如寒冰。 白余氏惦记着雪大路滑,一是现在已没有人再往外跑,不说送信的找不到人,让李三去捎个口信把白谷雨带回来她也不放心,二是人说一鼓作气,白余氏又担心白谷雨要回来这么一遭,这好不容易攒起的一口气就这么泄了,虽然她舍不得白谷雨离家,但也万万没有半道而废的道理。但白谷雨要不回来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先往外发了丧,办事还要再等等。 白谷雨这叔本来身子差,棺材都准备了好几年,如今这一发丧虽说大家哭成一团,但人人心里都有些心知肚明早有预料的滋味。对于李蜇这些事情自然是不相关的,外面哭声震天敲锣打鼓,他如今不用下地又得了闲,左右没事做,白余氏又买了好些布匹,李蜇琢磨着竟然开始绣起手帕来了。 不过要说变故自然是有的。李蜇刚被逮住那会儿有两面之缘的二女人如今住到偏房里来了。原先烧火做饭都是二女人在做,她伺候好了自家的再过来给这处烧水做饭,又要伺候白余氏洗脚,原先李蜇都碰不上面,但如今二女人新丧,又住到了偏房,李蜇现在倒是常常见面了。 二女人原先是嫁过来冲喜的,家里的爹做的是教书先生,她也当过学生,但无奈家穷,又有一个弟弟,虽说嫁过来时就知道此非常态,但毕竟白家给的彩礼厚,又好歹算是殷实。李蜇劈柴掰树枝,二女人烧火做饭,如今他们倒也能攀谈两句。 二女人原名叫柳生,如果有了孩子别人也要叫她白柳氏,但她如今孤零零一个,李蜇叫这称呼她只微微一笑,说:"我名字原本就好记,又怎么要说那么拗口的?" 二女人脸生的白净,又一副不明不白的空白似的长相,细眉细眼,李蜇当时不注意,现在一看只觉得她长得像一张宣纸似的,是站在那处又像是郁郁寡欢又像是若有所思的长相。 柳生如今往灶里添火,李蜇坐在板凳上掰树枝,火光映在柳生脸上晃动的像生机勃勃,柳生忽的说,"你还不如早跑了好。" "说的我跑得了似的。"李蜇答,"我倒想看看我要没跑成到时候被抓回来老太婆会不会把我的皮给扒了。" 柳生笑笑,她盯着火苗看,"你要这么下去,怕是要对不起谷雨呢。" "怎么对不起他了?"李蜇奇道,"他一个小少爷衣食无忧,如今我又被拘着干了活,本来就和他没关系么。" "我新嫁进来那会儿呀,恨的要死。"柳生说,"活是要被逼着干的,又要烧火做饭又要洗衣擦身,还要给那位倒尿盆,他躺在床上咳嗽,一整天都怔怔的,又要发脾气,我恨的要死,又想跑又想死,但跑了无处可去,死了又空空落落,于是就这么挨着。"柳生笑了笑,"我也记不清了,但我好像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又或者是对我笑了那么一笑,于是我就不恨了。" 火光跃在柳生脸上,平白无故地像泼了魔,柳生抿着嘴唇笑,浅淡的脸平白无故像是鲜红,"想起来滑稽的很,到后来我竟然喜欢上他了。我成天对着那么一个人,又无处可去,恨太烧心,又费神,人说人之性恶,其实也不是这样,做个什么坏事难道不需要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遭罪么?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了。" 柳生转向李蜇,"我做太多事情了,我太费神了,我要是只能看着他,那我就只能喜欢他,我无处可走。你现在可是不是这样?你早晚要想通,而谷雨如今年幼,你到时候无路可走,他又一心要往外走,你们不是非死即伤?" "那又怎么对不起他了?"李蜇顿了顿后问。 "我看着谷雨呀,他像是真心实意地倾心,而要我看着你,等你想通了知道了,你却是要恨的那一个。你说我说的是对是错?" "人家说劳心劳力的人最要哭,这话倒是对的。"李蜇坐在板凳上坐的不舒服了换了个姿势,把左腿搭在了右腿上,他用手支着脸,想了想后说,"但也不要紧么,老婆娘把我逮了来,我伤不了正主,伤伤她的宝贝孙儿总是成的。" 柳生站起来揭开锅盖,白色的雾气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拿锅勺搅搅,就准备盛到碗里,听了李蜇这话柳生又想笑,她扭过头对李蜇说,"人家还说欲伤人者必伤己呢。" "人家说过千万自相矛盾的话,能有几句能灵验就不错了。"李蜇转身朝门外走,他冲柳生招招手,"还要麻烦你待会儿给我带来了,真是自找麻烦。" "规矩在此么。" 柳生往碗里盛肉,她想起碰见白谷雨下学见着白谷雨急急地往院里跑的场景,刚刚她看着火苗吞树枝时就在想这么件事,她想着她还在上学时急急地想过马路,结果被同学伸手就给拽回来时的样子,黄包车贴着身子擦过,对方张口骂,"没见过这么着急送死的。" 柳生想着当时看着白谷雨,脑子里平白无故地想,"没见过这么急着去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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