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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再没有谁,配喊他一声老师了。 (第1/1页)
36 春风狂躁。 五月里的某一天,诏狱里烧起了一场不小的火。 此时,朝中关于如何处置谢平霖,已经争论了差不多快一个月。 一些个老臣,仗着新君年轻气性好,成天见的,在魏思昭眼前反复叨念着要定谢平霖的罪。按他们说法,什么五马分尸都是轻的,老大人们一个个银牙咬碎,恨不能将他凌迟之后再炮烙,剥皮断脊再赐琵琶刑—— 魏思昭光是瞧着那满纸的刑罚都惊心,他揉着额角,轻叹一句:“合着朕满朝上下,尽是些里的狠角色。” 谢平霖跪在那屏风后头悄声道:“他们这是苦臣日久,盼您圣裁呢。” 【圣裁啊,陛下。】 谢平霖匆匆写了张小字条,悄悄地,塞进了魏思昭掌心里。 眼下还正当早朝呢,魏思昭想要收拾这小贼也没奈何。 他挺直背脊,装着若无其事,十分自然地甩了下袍袖打在屏风上。 谢平霖隔着那蝉翼般的画屏凑上去,小小声地“哎哟”着,祁庆玉在一旁轻咳了两声瞪着他,又看魏思昭脸色,倒是难得的勾起了一两分的笑。 那刑部尚书张松庭瞧见魏思昭笑了便更来劲儿—— 他这一次联合了御史台,细细地、给谢平霖定了十宗罪。 当然这也难怪他—— 谢平霖当日主政时,曾提拔了一批年轻的士子入主尚书省。少年人自负才高,雄心壮志,介入尚书省政务,常针砭时弊,主张革新,谢平霖又予众人越职上书、诣阙言事之权,一时间、三省六部皆大开言路,寒门士子无根可依,却敢于弹劾三公九卿,直言政事广献良策…… 然而此等行为,却打压了朝中盘根错节的士族势力,得罪了许多达官重臣。 其时,张松庭经人状告,曾于升任刑书第二年,收受贿赂两千金,将因欺男霸女、强要致死的京畿豪绅李长儒由立斩改判了斩监候,又一年又收受贿赂三千两,改判流刑。 谢平霖闻讯遣人去追回,开大理寺,令张松庭与李长儒当堂对峙,几欲斩杀。 而也正值此时,贺酌园领兵于南疆边城叫阵。败绩频传,谢平霖无力与张松庭多周旋,将其暂收大理寺,一直到魏思昭破城登位,张松庭以“谢奸诬告”为由,释出诏狱,官复原职,一腔怨恨无处发泄,故而,明知魏思昭是有心想保谢平霖,这老贼也还是要拼尽了力气去谏一谏。 他已然没有回头路。 每每午夜梦回,张松庭最怕的就是谢平霖“大难不死,东山再起”。 他已经竭力打压了谢平霖的“同党余孽”,该罢官的罢官,该下狱的下狱,张松庭趁新君即位,诸事繁杂,将谢平霖两位左膀右臂逮捕收监,若不是魏思昭下旨要留人性命…… 许饶年与宋攸之,这会儿便早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他是敬着魏思昭,恨着谢平霖,两者相较,张松庭只求谢平霖能尽快死。 魏思昭高踞在龙椅上笑一下,于张松庭看来,便是谢平霖离死又近一步。 他声泪俱下,慷慨陈词,捧着那一长卷联名奏章,对着魏思昭,将谢平霖贬得猪狗不如。 魏思昭眼皮跳着,头突突地疼,他算着时间,手指捏着那字条团了个团,有节奏地在指间转了两转—— 金殿外传来脚步声,是两个侍卫抬着副担架走上来,一面白布遮着,透出焦尸的味儿,张松庭往后退了退,没忍住先一步掩面捂鼻呕出了声…… 一个诏狱里的小官淌眼抹泪地跟进来,一下就跪倒在金殿上,他边哭边喊着“臣有罪”,指着那担架上的死尸泣不成声。 是有人死在了诏狱里,死在了春日里的一场大火中。 沈含章以袖遮面走上前,踌躇而颤抖地、将那白布掀开了一角看了看—— 只一眼,瞧见的,是那尸身上被烧得发乌的一枚及第锁。 状元及第,银锁相赠,那孩子当初还嫌带着个项圈不好看,故而改成了吊坠,悬在玉带上…… 一瞬间,沈含章觉得嗓子腥甜像含了口血,眼前一黑,身子便不受控地倒了下去。 群臣闹哄哄地冲上去,扶住他倒跌的身体,喊他的名,他们喊着—— “大人!老师!!沈大人!!!” 只是沈大人。 沈含章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 再没有谁,配喊他一声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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