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问过孩子的意愿,问问他们,是不是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无论这一生幸福还是苦痛,都愿意一个人承受。
父母终究是不能陪伴,更遑论替代孩子,过完这一生的。
所以她做不到,做不到要面临这么大的风险,还是一意孤行地满足自己做母亲的心愿。
她怕她的孩子以后会觉得不幸,更怕她的孩子恨她。
世人大多是不知满足的。
贪婪又丑恶,只会得寸进尺,没有爱的时候,要不择手段地得到爱,有了爱,又要渐渐挑剔爱不够多。
可是他告诉她,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孔翎的睫毛被打湿,在晨光里抱紧他,忽然就再也不想放手了。
柏彦又何尝不是从光里向她伸出一双手的人呢?
曾经她以为,她的孩子,是不被人爱和期待的。
可他那样盼望她有个孩子。
他们的孩子。
她声音很哑,带着点鼻音叫他。
“柏彦……”
他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回应,“嗯?”
孔翎缓缓睁开眼,笑着看着走廊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的璀璨日光。
她说,“我第一次觉得……就这样一直沉浸在‘家’的幸福里,好像……也没什么。”
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没什么,再值得她日夜担忧,患得患失,拒绝交付和相信。
她总是,在幸福的顶点,在被抛到云端之上的那一刻心生恐慌。
因为她的人生,从来都告诉她——极乐过后必有反噬。
世事不是始终平wen上升或下降的一条直线,而是不断起伏着的抛物线。
我们在其中被命运这双翻云覆雨手戏耍、捉弄,终此一生,浮浮沉沉。
它躲在云端后,静窥人们在极乐瞬间大笑的脸,也藏在泥里,嘲笑人们在剧痛的深渊恸哭的眼。
她习惯了。
医院的号终于叫到她手里的数字,柏彦揉了揉孔翎的头发,笑着松开她的手,目送她走进检查室。
“我在这儿等你。”
他说。
孔翎起身,走到检查室的门前忽然顿住脚步,侧过头,一张素净的脸沐浴在晨光里,白皙又娇嫩,像一朵枝头盛放着,纤尘不染的玉兰花。
她看着他,眼角眉梢都忍不住绽开笑意,温柔好看得让他沉溺其中。
然后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走了进去。
那扇门关上,他再看不见她的身影,留下一地暖到发红的日光色。